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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一条隐形的鱼,静静得溺在池底。<p>
晚上的通识教育课,教授来来回回点了无数遍她的名字,结局也是无人应答。友军踏破铁鞋要到了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围坐在学习公用空间商讨对策。<p>
最后还是让宗介打了电话。<p>
“您好,我是宗介。”他在犹豫着要不要报上阿姨女儿男朋友的身份之前,阿姨就兴高采烈地接话了:“我知道我知道,悠悠的男朋友是吧?”<p>
这阿姨仿佛是众人肚子里的蛔虫,简明扼要地猜出了他们来电你的意图,表示悠悠因为心情不太好下午回家调整状态了,手机没电关机因此联系不到,早就嘱咐了宗介如果来电话,就让驸马去公主闺房接驾。<p>
宗介马不停蹄地去了。<p>
是顾悠悠来开的门——穿着人字拖,头发乱蓬蓬的,颓废少女的模样。她脸上尚有泪痕,眼皮肿得快要把眼球吞没。迎面袭来一股空调的凉意,明显她就是刚从层层叠叠被子里出来。<p>
A市的落霞风景如画,粉紫渐变的天幕挂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混合着蛋黄色的中心圈,出现在窗口的最边缘。顾悠悠侧身让他进去,室内黑漆漆一片。<p>
记忆里宗介很少用凶巴巴的语气和她说话,这次也没有。只是缓缓地从后面圈住了她,把顾悠悠抱在怀里,像抱着易碎的宝物。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树枝上栖息的飞鸟。<p>
他的口气里透着疲惫,以及生着气却舍不得发泄的隐忍:“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我很担心。”<p>
顾悠悠真心实意地道歉了,她已经做好了无论被批评得多么狗血喷头都不还嘴的准备。的确是她心情糟糕像缩头乌龟一样跑回家里来,一言不发,也不告诉朋友们去哪里了,就这样任性地蜷缩在封闭的空间里。<p>
这是小孩子认错惯用的三件套——“我知道,对不起。下次不会再有了。”<p>
宗介嗯了一声,他的怀抱不松不紧,却有令人沉醉的安定。仿佛是一具无形的盔甲,刀枪不入,但里面明明是切肤而柔软的棉絮,把所有的失落都吸收掉。<p>
顾悠悠觉得这怀抱另含深意。<p>
他平时也这样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寻常无奇。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拥抱底下不仅仅是强有力的后盾,还有一种微妙的挣扎,似乎他一松手,她就会掉落万丈悬崖。真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悬挂在树枝上的叶子。风呼啸着过去,树用他们仅存的联系拼命挽留,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叶子摇摇晃晃地犹豫着,然而在它摇摆不定时,最终却是树率先放开了手臂,让它随风而去。<p
这种放手与否的挣扎并不明显,却潜伏在涌动的情愫间,悄悄来到顾悠悠的脑海深处。<p>
她有点不安。<p>
“你是不是收到了剑桥大学2+2项目的邀请函。”宗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简单的句子在室内飘散开来,没有回音。<p>
顾悠悠说点头,贪恋着他的温暖:“嗯,本来想明后天找你商量的。”<p>
宗介的口气更加挣扎了,执拗中带着希冀:“那你想去吗?”<p>
她实话实说:“之前觉得去不去无所谓的,但今天这件事情之后,好像变得飞去不可了。如果不去,这个项目的零分会让我之后再也不可能获得出去交流的机会。说实话,我输不起。”这个问题她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站在女朋友的立场,她似乎应该二话不说放弃掉出国的机会,继续陪在他身边。<p>
但生活不只有爱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规划和操心。<p>
然而没想到宗介居然并不踌躇,反而赞同道:“那就去吧。”他的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语气如释重负。这种口气,像终于决定放生掉圈养多年的猫咪。<p>
“我离开的话你会很难过的吧,毕竟这么久。”顾悠悠咬唇,看着窗外黑压压的树影不知道该说什么。<p>
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又不是见不到了,不用搞得这么煽情。况且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我,能够鼓起勇气走出去说明我宗介的小朋友有追求,值得表扬。”<p>
她的心却莫名地痛起来,丝丝缕缕的疼痛渗透进身体内部,让她有些难以呼吸,声音也随之哽咽起来。顾悠悠深呼吸,提供一条退路:“如果你不想我去的话,我不去就行了。不出国深造对以后的影响也不是那么大。”<p>
宗介低下头来看着她,眸子亮得钻心。<p>
“傻。”他刮了她塌塌鼻子,口气平淡得像宣称要带她打游戏,“不是不想一直藏在我的翅膀底下吗,是时候展翅高飞了。悠悠,喜欢一个人不是把对方束缚在自己身边,而是给她去经历大千世界的机会。懂吗?”<p>
大概懂,我喜欢你,而你现在是,也将永远是自由的。<p>
顾悠悠往后退去,用力地回应了他的拥抱,恨不得整个人都长成他身体的一部分。<p>
他们还是有说有笑地继续着校园生活,从食堂约饭到互相蹭课再到晚上在王者峡谷相遇。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星期一,即出国留学项目的回复最后期限到来之时,一封回执信被塞到了A大国际事务办公室的门缝里。<p>
“姓名:顾悠悠。项目:剑桥大学2+2双学位项目。本人意愿:同意。”新来的实习工作人员在录入资料时,碰巧中文研究的教授进来借打印机,瞥了一眼资料。<p>
“我倒是有点担心这个学生去了留在英国不回来了哦,那就真的是人才流失。”教授皱了皱花白的眉毛,对同行的助教说,“小陈,我跟你讲,这个学生真的是相当有才,又很努力。我们学校什么时候考虑送他们出去,还得把他们弄回来啊,别个个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就彻底远走高飞了。”<p
夏日的风很聒噪,风扇更是喋喋不休。顾悠悠从宗介的碗里夺来一块凉皮,没有来地打了个喷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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