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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1再斟酌（第1页）

就在刘尧诲刚反应过来，他之前的操作都是被魏广德牵着鼻子走，他如果真按照魏广德的命令，把壕镜的管理权拱手让人，让给那些百姓，自己怕是在士林中留不下什么清誉。

有了这个念头，刘尧诲这次和香山县令的交...

香山县令低头不语，额角渗出细汗。他如何不知这等安排不合祖制？可内阁既已明发谕令，地方官岂敢擅改？刘尧诲所言虽是正理，却也难逃权斗之嫌。他不敢接话，只低声应道：“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你不必怕担责。”刘尧诲似看穿其心思，冷声道，“此事若成，功劳归朝廷；若败，自有本督顶着。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粮可放，但要分批；人可入，但须登记；议事厅可设，但章程须由我广东布政司拟定。他们想要自治？可以。可什么叫自治？百姓纳粮当差，听命于官府，这才叫治。若事事由夷人做主，那与割地称王何异？”

香山县令心头一震，连忙拱手道：“大人明鉴，下官即刻拟文，将此三条列为前置条件，明日便交予弗兰克。”

“嗯。”刘尧诲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色。珠江口外海风渐起，乌云压境，似有暴雨将至。他心中亦如这天气一般，翻腾不定。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早已超出了两广总督的职权范围。可魏广德远在京师，遥控千里之外的岭南事务，终究隔了一层。而他刘尧诲，才是真正在此地面对夷情、执掌兵权之人。若任由葡萄牙人借“归化”之名行“夺权”之实，日后议政堂沦为夷酋私器，大明颜面何存？

更何况……他眯起眼睛，想起前日探子密报：壕镜城内已有暗渠通海，炮台增筑三座，城墙加高三尺，且每日夜间仍有火光闪烁于铸炮坊中，疑在秘密铸造重炮。卜佳劳此人，表面谦卑，实则野心昭然。若其真得明籍，再以“工匠有功”为由请封赏、揽军械之权，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刘尧诲忽然转身，声音低沉而决绝，“自今日起，所有进出壕镜之船只，皆须经水师查验方可通行。凡载铁、硫、硝、炭者，一律扣留登记，未经许可不得卸货。另派细作潜入城中，盯紧卜佳劳工坊，若有异常，立即回报。”

香山县令心头一紧，知道这是要动真格了。但他未及开口，门外忽有亲兵急步而来，跪禀道：“启禀总督大人，赤湾水师吴副将遣人来报，发现一艘无旗商船自东南方向逼近壕镜海域，形迹可疑，疑为敌舰伪装！”

“哦？”刘尧诲眉头一挑，“可辨认出身？”

“尚未靠近，但从船型判断，极似西夷快艇，长约七丈，双桅单层甲板，配有滑膛炮两门，航速极快。”

刘尧诲冷笑一声：“果然是按捺不住了。看来他们一边派人求和，一边却在调兵遣将。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当即下令：“命吴大成立即派出两艘战船，以巡逻为名，缓缓逼近该船，若其拒不通报国籍、目的，即行拦截登检。记住，不可开火，但也不可放行。我要让弗兰克知道，这片海，不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亲兵领命而去。

香山县令站在一旁，脸色微变。他知道，局势正在滑向失控边缘。一旦海上发生冲突，哪怕只是擦枪走火，都可能引发全面战争。而此时朝廷旨意未至，贸然开战，责任谁负？

“大人……是否太过激进了？”他小心翼翼问道。

“激进？”刘尧诲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你以为我在冒险？不，我是在替朝廷守住底线。你可知为何魏阁老执意要在壕镜试行‘议政’？他想学西洋那一套‘民选’制度，以为能让夷汉共治、平稳过渡。可他忘了，民心不可欺，主权不可让！这些红毛夷，自占濠镜以来，何时真正守过大明律法？他们建城不经报备，铸炮不许查验，连每年租金都是象征性缴纳几匹绸缎完事。如今又要借归化之名，混入我户籍体系，操控议事大权??这是要把我大明的根基，变成他们的棋盘啊！”

香山县令默然。

他知道刘尧诲所言非虚。可他也清楚，当今内阁之中，魏广德权势正盛，一手推动新政改革，连六部尚书都要避让三分。刘尧诲此举，无异于公开挑战中枢决策。一旦朝廷最终支持魏广德原案，他这个两广总督，恐怕难逃罢官之祸。

但刘尧诲似乎早已料到他的顾虑，淡淡说道：“你不必担心前程。我刘氏三代仕宦，岂会因惧祸而缄口？若是今日退一步，明日他们就要进十步。等到夷人掌控议事厅，反过来逼我们承认其‘国中之国’，那时悔之晚矣。宁可现在背个专断之名，也不能让祖宗江山染上外夷色彩。”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香山县令竟一时语塞。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驿卒满身泥泞冲入堂前，双手奉上一封加急文书：“八百里加急！京师兵部急递，呈两广总督刘大人亲启！”

刘尧诲心头一跳，急忙接过拆开。只见纸上寥寥数语，却是字字千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壕镜事宜，准内阁所奏。

>凡愿归化者，经工部核验技艺、礼部审定品行、户部备案造册后，可录入民籍，赐附郭县虚户，享纳税免役优待三年。

>议事厅议员名额分配不变，然参选者须持正式户贴，且连续居住满五年者方具资格。

>南海水师即日进驻壕镜港口，维持治安，不得擅启战端。

>钦此。”

刘尧诲读罢，脸色骤然阴沉。

他万万没想到，朝廷竟然真的答应了葡萄牙人的归化请求！

更让他愤怒的是，那所谓的“五年居住”门槛，在现实中几乎形同虚设??弗兰克等人已在壕镜居留十余年，卜佳劳更是三十载以上，全都符合条件。而“技艺核验”一项，等于直接为卜佳劳打开大门。至于“品行审定”，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这意味着，只要流程走通，卜佳劳及其党羽极有可能顺利获得明籍，并凭借其财富与声望，在首轮选举中一举拿下多个议员席位。再加上其他葡商暗中操作，完全可能实现对议事厅的实际控制。

“好一个魏广德！”刘尧诲猛地将圣旨拍在桌上，怒喝出声，“你口口声声要推行新制，可曾想过这新制会养虎为患？你给了他们合法的身份，却没给他们应有的约束！这些人骨子里仍是夷狄，怎会真心效忠大明？”

香山县令见状，也不敢多言，只得低头听着。

半晌，刘尧诲才缓缓平复情绪，冷冷道：“既然圣旨已下，本督自然遵行。但规矩，还得由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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