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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她抽出《逆命录》,迎风展开。
书页翻动间,无数细碎光影洒落,如同春雪融化。每一粒光点落地,便唤醒一段被封印的记忆:有人突然抱住头颅惨叫,说自己曾亲手杀死不信教的亲人;有妇人跪地痛哭,想起女儿因拒绝献祭而被烧死;更有老兵颤抖着拔出佩刀,怒吼:“我们守的从来不是神!是谎言!”
人群开始骚动。
血晶剧烈震颤,幻象扭曲变形,发出尖啸:“你们需要神!没有神,你们什么都不是!”
“我们不需要神。”白雪衣一步步走向石柱,“但我们需要记住。记住谁杀了我们,记住谁骗了我们,记住谁为我们而死。”
她伸手触碰血晶。
刹那间,整座城市的时间仿佛停滞。
所有人的梦境同时被撕开??他们看见了真正的昭冥城历史:三百年前,这里本是一片乐土,百姓自耕自织,无神无庙。直到一支自称“净世使团”的队伍到来,屠尽长老,焚毁典籍,立下新律:不信者死,疑者焚,顺从者赐予虚幻福祉。而那血晶,正是用九百九十九名无辜者的精魄炼成,作为连接旧神意识的媒介。
记忆洪流冲垮了洗脑的咒术。
百姓们纷纷跪倒,不是向神,而是为逝去的亲人哀悼。
石柱崩裂,血晶炸碎。
一道黑影从中逃逸,直扑白雪衣面门。她不闪不避,任其钻入眉心。众人惊呼,却见她лишь闭眼片刻,再睁时,眸中金光暴涨。
“原来如此……”她喃喃,“你们不只是制造信仰,还在收集‘痛苦’。每一份绝望、每一次背叛、每一场生离死别,都被你们提炼成力量,喂养那躲在烬渊尽头的‘真神之核’。”
沈知晦上前扶住她:“你还好吗?”
“好极了。”她微笑,“我现在知道了它的弱点??它惧怕真实的记忆。因为它建立在谎言之上,一旦真相浮现,它的根基就会动摇。”
那一夜,昭冥城无人入睡。
他们在广场上点燃篝火,轮流讲述过去被禁止提起的故事。老人讲儿子如何因一句质疑被拖走;少女回忆母亲临刑前唱的摇篮曲;士兵哽咽着说出当年被迫屠杀同乡的经过……火焰越烧越旺,映照出一张张流泪的脸,也映照出天空中逐渐消散的金桥。
黎明时分,最后一块神庙基石倒塌。
白雪衣站在废墟最高处,将一页《逆命录》投入火中。火光腾起瞬间,纸页上的文字化作万千飞鸟,四散而去。
“这些记忆,不会再消失了。”她说,“它们会飞到其他城市,落在某个人的窗台,钻进某个孩子的梦里。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明白??我们曾被欺骗,但我们还能醒来。”
离开昭冥城时,数百民众相送至城外十里。
有个盲眼老妪拉着她的手说:“姑娘,你说的那个人……唐棠,是我孙女。她小时候最爱坐在门槛上画画,画星星,画花,画她将来要嫁的郎君。后来他们把她抓走,说她是‘渎神者’,因为她不肯画神像。”
白雪衣蹲下身,轻轻抱住老人:“她画得很好。尤其是最后那一幅??画的是很多人手牵着手,站在阳光下笑。”
老妪泪如雨下。
队伍继续南行。
越往南,气候渐暖,草木复苏。然而越是接近中原腹地,神权的痕迹就越深。有些地方,整座城都被笼罩在巨型结界之下,百姓终生不见日月,只知朝拜穹顶上那轮人造“圣阳”;有些村落,则实行“魂契制度”,新生儿出生即被烙印命符,一生言行皆受监控,稍有异动便会遭“天罚”。
更可怕的是“转生寺”??一种伪装成慈悲机构的洗脑场所。父母若对孩子失望,便可将其送入寺中“净化”,出来后便成了只会诵经的傀儡。白雪衣曾在一处废弃寺庙地下发现数百具幼童尸体,皆脑壳破裂,颅内插满银针,据残留卷宗记载,这是“剔除杂念,迎接神启”的仪式。
她当场斩断三尊佛首,放火烧寺。
那一晚,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麦田中,远处炊烟袅袅,孩童嬉戏。唐棠坐在田埂上画画,程颜在井边打水,陆昭南抱着一本书踱步而来,守墓军列队操练,连从未谋面的父母也在屋前晒着棉被……所有人都笑着,没有人提起神,也没有人恐惧死亡。
然后,一只手搭上她肩头。
回头一看,是否定者。
但它不再冰冷,也不再试图吞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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