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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他作死作到现而今这般境地的全部缘由吗?
云湄意识到这一点,当即连气都快喘不匀了,手里的布条被她攥得褶皱横生,心火翻涌,干脆狠狠加重了包扎的力道,但许问涯却并没有如她所预想的吃痛闷哼,幽邃的目光求知若渴地紧紧凝睇着她,神色之中透出濒临病态的执着与偏狭,整个人仿佛已然感受不到任何肉|体上的疼痛了。
云湄回望片刻,他仍一眨不眨,教人颇感震悚。迫不得已,她只好切切地解释起来:“我不是执着于他,我是为了清一清账,才去找他的。至于后来的出手,也根本不是奔着替他挡刀去的,你既然声称查尽了我
的身世,那你应该云间逍的吧?我是奔着他——”
话还未说尽,便被许问涯浮动欲碎的眸光给攫住了声息,这副摇摇欲坠的脆弱情态,实在令人莫可奈何。
解释是无用的,他充耳不闻,只顾灼灼盯着她,仿佛一个不称意,他就又要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云湄这辈子从未如今夜这般失措过,什么清醒沟通,什么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在这样一个动辄欲要放弃生命的狂悖之徒身上,是根本行不通的,倘或三言两语不合他意,她生怕他又要去寻死。
思及此,云湄倍感心力交瘁,一时愁眉难展,破罐子破摔地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不管出于什么初衷,我都不该跟他打上照面,不该去同他说话交流,纵是全程没说几个字,也没正经看过他一眼,也全都是我的弥天大错,一步错步步错,弄得你由此寻死觅活,险些丧生。”
她这显见地是反话,明里暗里控诉许问涯对她倾注的感情太过沉重,令人如泰山压顶,无喘息之隙,一言一行都要斟酌,两下里都活得很累,这是十分不健康的关系。云湄没有忘记不久之前,他抽冷子朝翘帆射去的那一箭,稍微闲侃,竟就欲让人断子绝孙,由此可见,根结压根不在乔子惟身上,而是许问涯这个人,可谓已经走至疯魔的地步,任是谁与她堪堪走近,甭管暧昧与否,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要被他嫉恨上,不光折磨旁人,更折磨他自己,今夜他甚至还因此痛不欲生,竟是因了泛滥的设想与曲解,而生生立在枪林箭雨之中走神,这便显得十分可怖了,是云湄完全不能接受的。
奈何他却似浑然听不出来她话中的指摘一般,见她服软,眼睛终于一寸寸弯起来,煞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知道要乖一点了,很好。”
这样轻软似耳语的腔调,令云湄大觉毛骨悚然,眼帘惊抬,撞进他黑沉沉的眸子里,她的倒影被他那双眼睛锁定得密不透风,窒息的感受如有实质,云湄一时间都忘了呼吸,长睫不住地战栗着,一丝急速蔓延开来的冰凉,很快浇灭了沸腾的心火,惟余下满腔砭骨的冷意。
惊惶之余,她又觉深深无力。当一个人开始拿生命以作要挟,那么所有能够与之沟通的伎俩,尽皆失去了效用,因为稍微一个不依其意,或恐便会触怒他,闹得难以收场。
当下唯一的应对办法,只有小心翼翼地顺着他来。
不过,其实如他所言,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大可以不必顾念他是死是活。但是云湄做不到。
她是讨厌烦缠不错,她只想过平和温馨的日子,而不是如此耗费心力的爱恨交织。她也十分不愿意跟一个动辄要轻生的、片刻没有感受到爱意便如离水之鱼的疯子,一起过下半辈子。
可是……许问涯要是真的死了,她觉得自己也不会好受的。
要想纠正他这种执拗若狂的性子,惟有等来日了。
眼下,她着实是拿这个可怖的男人没辙了。
许问涯看出她的束手束脚,俯下身来偎进她颈子里,垂落的手,勾住她战抖的指尖,轻笑道:“后悔招惹我了么?”
云湄心中扼腕,如若早知有今日,她定然百般推搪,什么替人出嫁,纵使等候她的是金山银山,她也狠心不要了。
“右手放下来,你别乱动弹,我刚刚才包扎好的。”不过心里的无限后悔,是断乎不能付诸于口的,云湄一时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说着,极目远眺,见宽阔的湖心延绵到了视野尽头,又开始紧张起当下的境地来,“什么时候能靠岸?咱们往哪里去?”
许问涯失血过多,脸色愈渐苍白,浑身开始泛冷,抬了脸,蹭住她的,昏昏沉沉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半晌才消化完她的话意,声线极轻地答复道:“会有人来接应的……”
云湄听他腔调漂浮,感受到他攀着她衣襟的手也开始失了力,整个人不住往下滑,仓促间慌手忙脚地将他搀起来,环起臂膀拥在怀里,心中惴惴不安,嘴里却不敢说什么丧气话,反而安抚着:“你不会有事的,我给你求了头炉香,掺的是汇福灵水,踩在你脚底了,多少也能奏点效吧。”
许问涯闻声,抬起发重的眼帘,笑意古怪地打量她,声音断断续续,“先……先前,不信神佛的也是你,和美桥上……和美桥上的五色丝线,乃是由你亲手放飞的。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假惺惺的。”
云湄噎了噎,起先还没印象,少顷,才回想起那一年和美桥上的事故来,不由乜了他一眼。
总之就是将所有大大小小的点滴,尽数耿耿于怀,时不时就要翻一翻旧账,来扎她一下。
念在他负伤的份上,云湄并没有跟脆弱的病号计较,探了探他的额温,触手生凉,有些不妙的迹象,干脆收紧双手,把他兜进了怀里,嗔道:“你快别说了!睡会儿罢。”
许问涯却很不愿意放过她难得心软的机会,意识挣扎着,垂落的手重又攀了上来,五指流畅地滑进她指间,睁着一双迷离的眸子,视野里昏昏沉沉地映着她的重影,虚弱地问:“所以……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关于这一点,是云湄早前就忧心过的,她是空杯,再如何摇晃,也倒不出多余的水来,许问涯所需要的回应,她注定是给不够的。所以,云湄答应得并不爽快,坦白地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根本就不会爱人。”
许问涯听了,轻笑出声,“云湄,你在妄自菲薄什么,之前不是挺会耍男人的吗?骗身骗心,把我逗弄得团团转。”
云湄晓得他在指代她充作宋府小姐的那段辰光,无奈地横了他一眼,说:“那是我装的。你喜欢那样吗?我可以扮,但那终究不是真的我。我不太明白你所执着的究竟是宋府三小姐,还是我云湄呢?许兆玉,你还没怎么见过真正的我吧。”
倾情被怀疑,委实让人难受,许问涯不住下沉的意识,都被她给说得生生清醒了几分,呼吸稍微紊乱了一瞬,伤处又是一番淋漓。视野里倩影正垂目看过来,那张原本温柔的脸,也因本真的流露,展现出了冷艳的底色。
不可否认,正是这种冷遇,十分教人魂牵梦萦,她身上拥有令人着迷的气质,倘若当真全程温柔小意,恐怕他还不至于这般欲忘不能,难以割舍。
那年客船之上,她胆敢持器杀人,那一瞬间外溢的冷酷使人过目难忘,他从那时起便对她投以另眼。及到后来,许问涯查到她居然藏有一只施加了极恶的厌镇之术的骨灰盒,那一刻的感受,几乎无以言述,他这个表面温沉似水的妻子,真是越揭开,越令人心痒难挠、刮目相看,让他怎么能够不上瘾呢?
许问涯阖上眼帘,喟叹着说:“我对你,早便知根知底了。”
云湄听他口气,兴许及早便知道她并非真货了,虽则有些讶然,但不会傻到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他缘何不早些揭掉她的老底。答案自然是许问涯早已情根深种,如若他真有那样的狠心,两下里也不会闹成今时今日这般,经历诸多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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