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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置于小镇一侧的一座孤独小岛上。肃林木与滕子扬在前台服务员的陪同下一起乘电梯至三楼。从电梯间出来,在他们前面就是一个空旷的小广场。三人沿着广场路一直往里走,两边会看到许多形似月牙状的白顶独间小房错落排列着。每个房间外都有一个木制立牌,牌面上标注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房间号。肃林木和滕子扬都来不及欣赏小岛上的风景,一路催促着服务员朝唐棣所在房间走去。终于,他们在小岛末端找到了那个与服务员口中数字对上号的房间。
站在大门外,肃林木越过服务员不断敲击着房门;他紧张的情绪一直在祈祷着自己内心的想法不会被实现。然而,屋内寂静无声毫无动静,这一切令他顿时心中开始不安起来。在敲击了好一阵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后,肃林木按捺不住对身旁的服务员直呼道:“开门吧!快点儿!”。
服务员迟疑了许久,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眼前两位陌生的男士开门时,滕子扬也站不住脚焦急地说道:“快开吧!别犹豫了。这是在救命!”。
服务员的迟疑是因为自己擅自带领陌生人来到租客房间。方才她懵懵懂懂,只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那着急上火的情景才一时没摆正自己的立场带两人上来。若是一个没处理好,她说不定会被投诉,还会被老板开除。但眼见着面前两位男士那急不可耐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服务员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掏出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房卡,上前将门打开了。
肃林木率先冲进房间,只见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河面上波涛汹涌的浪花正层层叠叠向前推进。空旷明亮的屋内,遍地都是散乱的素描画稿及被削掉的画笔碎屑。一眼望去,白净的床面上被子皱作一团,而唐棣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他们眼中。肃林木来不及细想,转身朝卫生间奔去,可当他打开浴室门,看见眼前场景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不由得惊恐地在口中大喊着唐棣的名字。
浴室内,唐棣面色惨白躺在血红色的浴缸里,水面已没过她锁骨处。她倾斜的脑袋紧伴随着紧闭的双眼,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又祥和;那一身白色连衣裙已经被她的血液染成了淡粉色浸泡在池子里。滕子扬和那名服务员听闻肃林木的惊呼声也赶紧上前来查看;可还没等到滕子扬反应过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便顿时在屋内扩散开来。
肃林木和滕子扬皆愣住须臾便立即冲上前去查看唐棣的生命体征。可当肃林木伸手触及唐棣左侧颈动脉时,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进他的大脑中——唐棣整个身体都已经变得冰冷。肃林木不可置信地拍打着唐棣的脸颊,似乎想要将她拍醒;他努力想要将唐棣从浴缸中拽出来,然而水的浮力以及唐棣自身的体重又给他带去了一些困难。而滕子扬此刻却顾不得挪动唐棣的身体,他只是赶紧将唐棣两只手从水中捞出,只见她双手手腕上各有两道清晰的划痕。经过温水长时间的浸泡,那几道伤口外周已经被水漂的极白,此时只有极少极少的血液还能从伤口处冒出;可那血量已经不像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而像只是附着在她手腕上面的血水而已。
滕子扬凭着自己多年的急救经验,也忍不住伸出手立即试探了一下唐棣的颈动脉。然而下一秒,他却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了——唐棣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如今不管他们再做什么动作也是无用的了。唐棣作为一名外科医生,虽然割腕后为了避免血液的凝固,将自己完全浸泡在热水之中,可她深知这样的行为并不足以致命。而让滕子扬放弃抢救唐棣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方才进浴室时,注意到的一个散落在地的白色空药瓶。唐棣是一名重度抑郁症患者,对于得到安眠药的途径会比正常人轻松容易很多。他从方才就发现,浴缸中的水已经变得冰凉无比,恐怕唐棣割腕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唐棣,滕子扬只好强作镇定就近扯落一块白布将她双手手腕上的伤口紧紧缠绕住。两人都有些慌乱地合力将唐棣从浴缸中抬出来,然而肃林木仍旧不肯放弃地立即拨打了急救电话,并想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她湿漉漉的身体上。
房间外,最先到达的是警车,是服务员当即报的警。警察赶到时,只有肃林木一个人坐在浴室地板上紧紧抱着唐棣不撒手。警察想要将他俩分开,却发觉肃林木也像是没了生气一般,任谁说什么都无动于衷,也不挪动地方,只是呆呆地抱着唐棣坐在原地。法医检查了唐棣的生命体征,也确认了她的死亡后,原本想进行尸检,可肃林木说什么也不让外人触碰唐棣。无奈之下领队民警只好来到一旁询问正蹲在房内收拾那满地画稿的滕子扬。
然而,滕子扬也并不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一张张捡起那些属于唐棣最后的坚强,就连警察阻止说他们破坏案发现场,要拘留他们,他也像是听不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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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房间内两人都是问询无果的状态,领队民警只好来到房间外向那名报警的服务员了解情况。这时,从车内姗姗来迟的文言赶到警戒线外。见状,她惴惴不安不断地想要突破外围的警察往里走。或许是感应到自己媳妇儿的到来,正被两名警察架着往外走的滕子扬这才终于像是回魂了一般,恢复了神志。他甩开两名警察的手,快速来到文言身旁想搀扶着她。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的文言见到滕子扬那悲伤又一脸落寞的神情,便忍不住冲他嚷道:“是不是唐棣?是不是她出事了?啊?是不是?”。
滕子扬来到文言身旁,泛红的双眼含着泪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聪明的文言也从滕子扬的沉默中得到了近乎肯定的答案,因承受不住打击将要坐落在地时,滕子扬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文言止不住地落泪,嘴里还责怪着滕子扬:“为什么不让我陪着她!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为什么这么欺负她......”。
警官们站在一旁,也看出死者与这几人之间或是有某种亲密关系,便并未插手此时正相拥而泣的两人。因为现如今,更令他们感到头疼的是浴室内另一人。肃林木不让任何人触碰唐棣,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怎么能......”。
房间内束手无策的警官们与肃林木僵持了许久,这才转身来到屋外,想求助于也沉浸在失去唐棣的悲伤中的滕子扬和文言。滕子扬是这群人中见过生离死别最多的人,也是几人当中最年长的,所以也是最能保持清醒的人。
在领队警官的求助下,滕子扬只好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文言来到肃林木和死去的唐棣身旁。文言已经泣不成声,见到唐棣更加按捺不住瘫坐在水汪汪的地板上;她颤抖着的手想去抚摸唐棣冰凉的手,却发觉对方没有任何回应。滕子扬见状也只好紧闭双眼;突然,他像是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随即蹲在肃林木身旁,轻声对他说道:“让他们把唐棣带走吧!这儿太冷了,她该去属于她的地方。”。
肃林木听闻这才缓缓抬起头,伴着他那双冒着红血丝的双眼,冷冷说道:“什么地方是属于她的?那冷冰冰的冰柜吗?要把她一个人放在那儿,她该多孤独啊!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网上那些事儿,还就这样放任她离开。我没有劝解她,也没有抓住她逼着她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明明我有机会挽回的,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这么些天,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要怎么度过啊!我答应了程颂,可我......我明明知道她不善言辞,明明知道她心里有那么多的痛。我要怎么办啊!我要怎么跟程颂解释啊!我要怎么做才能把她救回来?”。
滕子扬并不清楚肃林木与唐棣之间的关系,他只是知道,这两人是大学校友,过往感情很好。只是,他没有想过,两人的感情竟这般要好......明明他知道的,程颂才是唐棣一心挂念的人......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她既然去找你了,你为什么不帮她!”,文言听闻肃林木的话,误以为唐棣与肃林木的见面是唐棣发出的求救信号,便怒不可遏地责骂着他。
“我以为,她还是像以往一样。会忽略掉所有不好的声音,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活下去。我以为她只是对外界有着我们无法想象的钝感力,是我对她的承受能力产生了误判;原来她只是把所有的坏情绪都藏在了心里,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肃林木抱着浑身湿漉漉且面无血色的唐棣,顿时愧疚与不舍都涌了上来,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想起唐棣过往那无数张充满笑容的脸。
“是你害死了她!”,文言听了肃林木的话,顿时像失去理智的疯子,不断责骂着他。
滕子扬知道文言的话只是气话,可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待在这个地方,几个活人之间纠缠不清。于是,用年长的语气冲肃林木说道:“让警察带她走吧!难道你要一直这样抱着她吗?外面这么多的人,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吗?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这儿争吵不休。唐棣已经死了,不要再束缚着她的身体了。”。
浴室内,滕子扬一边劝说着肃林木,一边安抚着文言。最终,在其余警察的帮助下,唐棣的遗体终于被抬离了这个地方。领队民警经过与民宿服务员及滕子扬、文言等人的了解,又在法医的鉴定下,确认唐棣的死亡是一起自杀案件后,才将从那房间内搜罗出来的所有物品归还给了文言。肃林木则终日沉默寡言,不说话,也不吃饭,只是静静地等在一旁。直到周亭赶来。
唐棣的遗体在周亭和滕子扬的调解下当晚就被送回了殡仪馆。滕子扬怕文言怀有身孕不方便踏足殡仪馆,便先将文言送了回去。
殡仪馆内,周亭握着唐棣最后留在这世上的一大摞画稿,神情也处于呆滞状态。为了方便,他白天已经换下了那身军服,此时穿着的是他自己的衣服。滕子扬原本想劝肃林木回去,可他并不听旁人的话,所以此刻,昏暗的走廊上,只剩周亭和肃林木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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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亭一张一张翻看着手中的画稿。画稿的顺序是杂乱的,谁也不知道哪一张是第一张,也不知哪一张是最后一张。稿中的人物有很多,有些人周亭并不认识;有些人他虽然认识,但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每一个人的出现频率都很平均,几乎没有长时间出现的人物。从她们的衣着上来看,有属于高中时期的,也有属于幼年时期的,但最多的还是处于大学阶段。
所有画稿当中,只有处于大学阶段的唐棣是笑容最多的,也是面部表情最丰富的;有喜、有怒、有悲、有愁。可跨过这个时期,她在其余的画稿上都是一个状态,那就是面无表情,极为淡漠。
“她一定很喜欢你们。画了那么多,却只有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会发自内心的笑。”,周亭翻阅到画稿最后一张时,才冷冷地从嘴里冒出这一句话。
一直埋着头靠坐在墙角的肃林木听闻周亭的话,原本已经毫无反应的他顿时又开始落泪不止。他捂着自己的脸小声哭泣着,不知道自己做为一名心理医生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连自己的朋友都救不回来......半晌过后,他才止住泪水,充满哀伤地回道:“可她知道我不喜欢她,从她和程颂分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不喜欢她。我总是嘲讽她,什么事都和她对着来,但她从来不真的和我生气。大家都觉得是我在包容她的任性,其实是她包容了我很多不满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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