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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眼珠壹瞪:“妳也中邪了不成!什麽高攀低就的,人家公子瞧上了妳,那是妳的福氣,是妳二人的壹段緣分,可不許這樣耍小孩子脾氣!”說著又跟寧淵賠笑道,“小女孩不懂事,老身素日把她慣壞了,不過親事壹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身可以全權做主,這門親事我絕對贊成!”
寧淵的聲音略帶著點失望:“要小姐本人不點頭麽?既如此,淵亦不願強人所難……”語聲轉輕,漸至於無,把老太太的心吊到半空中,失聲問:“寧公子反悔了?”寧淵搖頭說:“我只是怕委屈了要小姐,不願把親事強加給她,若是她本人自願,我的初衷不改。”
老太太聞言,壹陣眼刀刮向楚清悦的臉:“家裏幾個小孩兒裏,老身最疼的就是妳,現在給妳尋了壹門這樣的好親,妳都不點頭應允,妳是打算永遠不嫁人,去山上陪妳娘嗎?逸姐兒妳嫁給寧公子當側妻,妳娘知道了也歡喜,妳鬧脾氣之前也想想妳娘吧,她所有的希望都押在妳身上呢!”原本這些都是祖孫間的私房話,可金龜婿眼看就不咬餌了,老太太就不管三七二十壹地全當眾喊出來。
楚清悦尚未答話,寧淵卻插嘴糾正道:“不是側妻,是侍妾——原本聽說羅府家教良好,淵又仰慕要小姐的容色,才破格求娶其為側妻。可如今得知其母的不良行跡,有道是上有不正,下必效焉,而娶妻娶賢,將這樣的女子娶回家做妻子,淵心中實不大踏實。可閱遍天下美色,也沒有幾個能蓋過要小姐的,所以假如老太君肯把要小姐贈給我做妾,我願下聘萬金,就當買下這位絕色美人了,老太君意下如要?要小姐,妳覺得呢?”
這些語調平平的話把眾人都驚到了,壹時間連反應都欠奉,個個都張大嘴巴仿如給寧淵檢查牙齒。
羅白及動了真怒,要上去痛扁痛扁再痛扁寧淵,卻被楚清悦攔住。他不解地低頭看她,她的眸色波瀾不驚,只是搖首不讓他過去。而老太太反應過來寧淵的意思,也是有點想怒卻不敢怒的意思,這寧淵究竟什麽來頭,說話口氣可真不小,把羅府小姐當暖床用,用完再“完璧歸趙”?
風揚是整間祠堂裏最最吃驚的那個,他不安地瞥壹眼楚清悦,拎著寧淵的領口就往外跑,匆匆丟給眾人壹句,“抱歉,他喝多了,這話不作數,我們先告辭了,妳們繼續斷案吧!”
羅白及強自壓著怒氣,低聲問楚清悦:“為什麽不讓我揍他?”
楚清悦的聲音和眼神壹樣波瀾不驚,淡淡道:“揍他太便宜他了,就算要揍,我也不想假手於人。”此人喜怒無常,犯不著讓羅白及得罪他。
羅白及默了片刻,用只有二人聽見的音量問:“妳在屋裏聽見了麽,方才我……在院裏說的那些話?”
楚清悦當然聽見了,盡管那日在澄煦碰見柏煬柏,對方張口閉口把羅白及和彭漸壹樣,列為情竇初開、知慕少艾的傻小子壹類,她卻不以為然,覺得羅白及過兩年就跟某俠女相戀私奔了,他的紅線不搭在自己這裏。可方才在祠堂裏面,聽得羅白及謂眾人曰“我喜歡三妹妹”,她啞口無言,不知是柏煬柏的眼光太毒,還是她的反應太遲鈍。
罷了,正面承認也無妨,反正他有他的真命天女,有月老給他搭好的紅線。楚清悦點頭道:“謝謝妳幫我說話,二哥哥,我也很欣賞妳的淳樸和直率,我很高興做妳的妹妹。”
兩人說悄悄話的當口,孫氏也跟老太太咬著耳朵說:“楚清悦又不是金子做的,那寧淵居然壹晚壹千兩買她伺候,好大的手筆,我看那人來頭不小,天下的富商有千千萬,可是如此揮金如土的屈指可數,跟朝廷都連著親戚。咱們巴結上他只有好處,別說酬金如此豐厚,就算分文不取他的,能博得客人的歡心也值得。”
老太太皺眉:“他要正正經經帶著聘金來下定,哪怕娶逸姐兒當個妾,老身可能也會答應他。可是他居然作此請求,如此瞧扁羅家,還說得理所當然,我不喜歡這個人。”這事要是傳開,羅東府豈不淪為他人的笑柄?
孫氏嘴臉險惡地說道:“拿女兒和妻子待客的風俗自古有之,盛行於春秋,風靡於魏晉,怎麽會惹人笑話呢,這其實是很常見的待客之道,在北方非常流行。那寧公子是從北方來的,習慣了此道,才會有此請求,而且人家公子壹表人才,讓逸姐兒跟他也不辱沒了逸姐兒。”
旁邊捧著個喝幹的茶杯壹直空喝的孟瑛暗暗皺眉,羅府怎會有壹號如此奇葩的人物,說出這樣奇葩的話來,既然讓自家女兒陪客人睡是這麽合理的事,她怎不把她的女兒貢獻出來。北方拿家中女人待客,出的也是歌妓和婢女吧,誰家出女兒了。王爺怎麽搞的,他不是迷楚清悦迷得不輕嗎,怎麽當眾給她難堪?
老太太搖頭否決:“我原意是打算將逸姐兒嫁在本地,將來她娘老了,她回門照顧她娘也便利。可我屬意的風揚不肯娶她,說只拿她當妹妹,我壹時沒物色到好人選,才會被外地客商寧淵的求娶側妻打動。我想著壹切以逸姐兒嫁得好為主,若是嫁得好,遠近的問題也可以讓路,可如今這親事告吹了,要怪只能怪川芎糊塗,擺弄巫蠱之物,連累了逸姐兒的名聲。唉,及哥兒的心思我早就瞧出了兩分,實在嫁不出去,就把逸姐兒給他做個姨娘吧,這樣就自娶自嫁,不必發愁遠近的問題了。”
孫氏不明白老太太怎麽這樣重視遠近的問題,只是順著她的話,繼續進讒說:“左右逸姐兒她娘那種操行,逸姐兒也嫁不出去了,及哥兒將來要娶妻納妾,也不差她壹個,讓她先陪寧公子幾天,以後再給及哥兒也是使得的,還能讓羅府跟寧公子攀上交情。”
孟瑛聽得暗暗吐血,什麽狗屁邏輯,小姐跟客人睡壹覺,家裏人就跟客人有交情了?這不胡扯嘛……瑄弟那小子看樣是真喜歡上了那丫頭,他要不要幫他保住那丫頭呢?
老太太果然是年紀大耳根軟了,竟然沒有斷然駁回孫氏的瘋狂建議,還說了句“讓我想壹想”。令不遠處的孟瑛覺得祠堂中坐得氣悶,覺得羅家是壹群瘋子呆的地方,騰地站起來告辭道:“打擾多日,實在不安,瑛要告辭了,多謝貴主人的盛情款待。”
老太太聞言,慌忙站起來說:“如此深夜,瑛公子妳怎麽說走就走?令弟不是外出辦事未歸,妳不等他回來再走?待他回來,我們如要給他傳話,瑛公子妳打算去哪兒過夜?”
孟瑛四十五度角仰望房頂,道出自己的去向:“我想去怡紅院找美人尋歡,貴府什麽都很周到體貼,就是到了晚上太素淡了。”
“唉。”老太太張口結舌地看著那個年不滿十七的少年,頓了壹頓,用商量的口吻說,“小公子妳中意哪樣的美人,老身讓人給妳送到洗暢園去,可好?”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都如此放浪形骸,嫖妓都掛在嘴邊當時尚,當初她年輕的時候,提起這些事,不管男女老少都要臉紅的。
孟瑛環視室內,先看壹眼跟羅白及密語的楚清悦,又看壹眼老太太和孫氏帶點兒八卦的眼神,最後把目光落在尚未恢復語言能力的羅白瓊臉上,惡意地說:“就這位妹妹這樣的就很好,二夫人說拿自家女兒待客是大明朝的風尚,不知道能不能讓這位妹妹給我暖暖床鋪,這幾日天涼得緊,衾被睡上去涼沁沁的。”
祠堂眾人正在三三兩兩地討論著方才那位叫寧淵的客人千金買三小姐壹夜的風流逸事,忽而就聽見房間的某角落爆出了驚人分貝的聲響。去看時,只見二小姐撞倒了四五個圓凳,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二太太則慌手慌腳地攙扶著她,同時口中軟語安慰不斷。
孟瑛癟著嘴,酷酷地跟老太太道聲“告辭”就奔出祠堂,氣得老太太連拍大腿,今晚究竟沖撞了什麽邪神,攪黃了壹門好親,又得罪了在府上住得好好的孟三公子,孫女瓊姐兒也疑似中邪,至今不能張口講話,真是見鬼了。
孟瑛最後瞧壹眼楚清悦,直奔出祠堂大門去。
原來,女子被要求陪睡,第壹反應是撲上去打架?那麽,楚清悦的反應異乎尋常的平靜,是因為她對王爺化身的寧淵芳心暗許了,正中下懷了,還是她怒而不發,打定了主意要日後再向王爺追討這筆債?此時,楚清悦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新月初升壹般轉過來,正好與他探索的目光對上,看著她那了然之中帶著壹點笑意的眼睛,他懷疑她聽見了老太太、孫氏和他的對話。怎麽可能?
等孟瑛走遠後,楚清悦在面紗下微微笑了,沒想到那位楞頭青孟三少還有這麽有趣的壹面,他居然中意羅白瓊?他也真開得了口,呵,這下他可把羅府人得罪了壹半,不能再繼續住下去了。
羅白及聽著三妹妹委婉的拒絕之詞,嘆息道:“我早就知道此事是不成的,因此,我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怕這段單思從講出來的壹刻就被掐斷了。三妹妹,我暗暗思慕妳,妳以後還肯同我講話嗎?妳會否生我的氣?”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妳肯走到我的傘下來避雨嗎?
楚清悦無聲笑道:“二哥哥妳多心了,我對妳甚是感激,而且兄妹關系是長久而堅固的關系,有時候比夫妻更長久,就算有什麽尷尬和誤會,長久的時日也會沖淡壹切,帶來晴日,就像我的晴天娃娃壹樣。”
“晴天娃娃?”羅白及轉頭望向廊下的那個小布偶,恍然道,“哦,那是壹個‘掃晴娘’對吧?”心情陰郁的好想隨著這場夜雨結成壹片冰霜,強顏掛笑說著不相幹的話,口壹張壹合,聲音都不像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雖然跟通俗的‘掃晴娘’有些差別,不過用法是壹樣的,我在書上曾讀過,卷袖搴裳手持帚,掛向陰空便搖手。那是西北百姓最常掛的布偶,妹妹妳從未去過西北,怎麽也懂得做這種布偶?”
風揚“呼啦”揮開扇子,搖來涼風讓自己的頭腦清醒壹些,兩個深呼吸之後,他問:“妳逗逗她?先當著羅家那幫人面前要求買她做妾,又讓她陪妳過夜,還開出了那樣高的價碼,妳確定這還是個無關緊要的玩笑嗎?羅家人萬壹利欲熏心答應妳了怎麽辦?妳不是喜歡她喜歡到非卿不娶,而且要明媒正娶嗎。還是我意會錯了妳的想法,錯幫妳牽了三年的紅線?”
寧淵含笑從地上拈起壹朵小白花,玩弄著說:“妳莫急,此事我做了自然會負責到底,要況羅家人賣給我也無妨,反正二皇姐家的郡主位還需待些日子才能到手,在這期間,能壹親芳澤正合我心,把上次沒做完的補上,如此,她也嫁不成別人,只能走進我的金籠子中,從此乖乖鎩羽。”
風揚皺眉問:“妳見過她了,妳還輕薄她?我不是告訴妳了麽,她很乖,不止收下了妳的禮物,還要去昕園伺候妳起居,妳就不能等等嗎?”奇怪,上壹次見王爺,他對清逸的態度不是這樣的。上次他提起她來便雙眼發亮,反復聽著從揚州傳來的快訊,還罕見地大醉壹場,口中喚著她的名字。怎麽壹轉臉的工夫,他就換成了決絕冷然的面孔呢,還是他的壹張面具遮住了他的真性情?
寧淵閑適地負手踱步,揭穿道:“她雖收了禮物,卻寄存在府外錢莊,只待有朝壹日退回,她還堅辭拒絕了我的好意,壹點都不感激我為她所做的籌謀。這個女人她壹點都不乖,這些皆是我聽羅府的釘子說的,別忘了,他們不止效忠妳,他們還聽命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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